偕老

記小事一則。

昨天跟政淵和小米在鹹花生吃完好吃的早午餐後，我搭捷運回家，市政府站小米下車後，我不知道在想什麼，一路恍神到昆陽站。

旁邊一對六十來歲夫婦的對話叫醒了我。先生叫太太到站了要下車了，太太好像在跟他鬧彆扭吧，不理會他。先生說：「算了，我不想理妳。」婦人撇過頭對他說：「不要理我最好，我也不要理你！」她一個箭步搶在先生之前，衝向車門跑下車了。先生在後面氣急敗壞地追趕。

這一對夫婦結婚了多久呢，我之所以很驚嘆是因為，他們長得好相像，四四方方短短的臉，小小的眼睛，蓄著差不多長度的短髮，有些矮胖的身材，穿著同樣中性的毛衣──他們似乎已經一起生活久到連容貌都分享了。但卻還是要吵，在接近遲暮時，還是要用盡精神跟力氣，用怒目，用尖酸的語氣，以飛快腳步跑離另一半，同時希望另一半追上來；在這個人生的秋季，他們已不知不覺把自己跟生活都形塑得跟對方相差無幾，卻還要爭吵，讓對方意識到自己尖銳的存在，意識到自己與他人和與對方的差異。

在我的想像中，爭吵是因為還有愛，還想改變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地位跟看法。我不知道當我六十歲時，我還有沒有那種奮力爭吵的熱情，還在不在意對方在意我有多少，還願不願意提起精神去賭氣。

就在我興起許多諸如此類無聊的念頭的時候，他們徹底消失在我視線了，車門關了起來，然後我發現我其實也該在昆陽站下車，哈哈，很好，真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