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7.2013

夜訪華光


上週隨外文系同學去參加華光社區的夜間導覽,在暗夜裡跟著一群進駐華光半年多的大學生繞行由杭州南路、金華街、金山南路圍成的幾個街區。

華光社區毗鄰中正紀念堂,裡頭曾屹立小林電機公司、日據時代監獄和監獄圍牆,也有數不清的蓊鬱老樹、早餐店、麵店、演武場和宿舍,但這些建築在今天全數走入歷史,灰飛煙滅。今天是八月二十七日,是華光全區徹底強制拆除的日子。

華光強拆狀況:口字形宿舍範圍內的邱家,被怪手掄倒。
──華光社區:金磚上的遺民

8.26.2013

著道


心境在短短數週之間有了極大轉變,驀然發覺自己原本緊握的標準僅是眾多量尺中的一把,而墨守成規對待人生其實是一種粗暴。

換了把刻度散亂的尺之後,世界再不能簡單量測劃分,空白開始召喚,壁壘化做魑魅。

8.23.2013

最高等的柴薪


最近在看楊佳嫻的隨筆作品《瑪德蓮》。我是一個讀不懂新詩的俗人,新詩的線索於我太隱晦,像片數太多的拼圖,各種象徵和意象辨識起來有如大海撈針,難拼湊。但這本詩化散文我卻讀得津津有味,儘管依舊是一知半解,但文字密度不那麼高,便提供了喘息空間。

以下隨意節錄(很好入口的)一段:
三島寫給川端康成的信,有一段非常纏綿:「等待友人,友人不來。我打從心底痛切地感到自己這個手臂是生來就要擁抱人的。我想失去手。我想喪失碰觸人的手。在這種狀態下更壓抑不住地想要見您,讓您一口氣吹滅我熾旺的火焰。」從敬慕中生出的親愛心,像燭燄靠近頭髮,影子顫動起來,不知道是因為手,還是因為風。總之,並不是真以為對方能夠熄滅自己,而是隱密地知道對方是最高等的柴薪。


燒灼是最好的治療法啊。

8.20.2013

為什麼寫流水帳


自小愛寫日記,從小五到大學累積了四、五本厚厚的日誌。其實很少翻閱從前寫的東西(大概是不敢面對幼稚的自己),但在書寫當下總是感到療癒,因為白日模糊的情緒在夜晚坦誠的筆尖下得以凝結,讓人觸摸與看清,寫日記是帶點自溺卻也是自我評價的方式。

大學開始把日記放在ptt2的個人看板上,好處是打字迅速,壞處是我不再琢磨文筆,讀外文系時也鮮少砥礪中文,因此往往是我手寫我口,隨興宣洩。唯一可貴的是坦誠依舊:也知道個板其實有許多不熟的朋友路過觀看,許多無聊的百轉千迴或日常記事或許不該寫,但仍是一股腦把流水帳倒進那黑底白字的螢幕,只因不坦誠的日記便沒有記的必要。心裡經常抱著鴕鳥心態催眠自己:不熟的人不會看,不熟的人不會看。批兔個板的文章是記憶瑰寶,不只有自己大學以來的笑與淚,也滿是同學朋友的互動,真真是封存了青春記憶的原貌。

當了譯者後,決定把日記移到網誌空間,網際網路開放無垠,我想這樣至少能逼自己多注重文字的形式,下筆前稍加雕琢。

剛開始不大敢放筆寫,後來覺得網誌其實沒什麼人看,我已選擇一個自由的職業,為何不能自由做自己呢。起初把翻譯點滴和個人日記分成兩個網誌,後來發現工作和生活其實混在一塊,翻譯與閱讀時會挖掘到新想法,而日常生活所見也經常可與翻譯的概念連結,此後也就併作一個、隨意亂寫了。

即便沒做過行銷的人大概也都知道「分眾行銷」的必要,一個部落格沒有特定主題,東拉西扯,很難累積讀者。但比起吸引人閱讀,我還是更想自在記錄自己的生活,這樣多年後我將能重溫自己年少的所有快樂、不安、努力、聊賴與虛妄,我喜歡這份赤裸。

最近結識幾位新朋友,有翻譯認識的編輯、也愛翻譯和閱讀的好嚴格健身教練(雖然沒真正見過面),還有兩個因為參加社運抗議活動才真正碰面的「網友」,而這些都是長期讀我的ptt2個板或網誌(其實打出這句話我覺得很彆扭,好像自己寫的東西多了不起)、聊啊聊自然結成的朋友。或許因為經歷綿長的閱讀,已確知彼此有共通關注,真正聊天或見面時往往親切自在,像熟識許久。

工作認識的編輯有著甜美的笑容和低沉的嗓音(我一直覺得女生嗓音低沉很有魅力),外表溫柔,談起媒體與時事卻有稜有角,很有自己的見解,第一次見面時聽她侃侃而談解釋媒體併購案等事由,也天南地北聊各自的家人、職涯和其他一切,那晚四四南村的夜色溫柔,而我知道自己又多了個一見如故的朋友。

另外拜神祕的翻譯暨體育高手板友之賜,這陣子我因此讀了不少健身文章,對自己的身體有了新期許。去洪案抗議認識的網誌讀友介紹了許多很棒的電影給我。去大埔抗議才真正見面的多年網友則讓我自在表現出最偏激的一面,兩人常一起憤慨談時事。



過去這幾年來有不少朋友結婚生子,說實話我感到很焦慮,因為撇開婚姻不談,我其實很想生兒育女。(當年在Google參加7 Habits訓練,學習手冊上有一題「如果時間和資源不是問題,你將選擇做什麼事?」我在恍神的情況下不自覺寫下「翻譯!」「養育兒女!」當年身處科技業而且才二十四歲的我回過神來快給自己嚇死;而那卻成了我決定離職的契機。)但昨晚,那位積極參與社運的新朋友丟了幾首張懸的歌給我,殷殷介紹每首歌為什麼好、他為什麼喜歡她,我在靜夜裡聽著張懸低沉嗓音而有救贖力量的歌曲,突然感覺非常幸福,突然覺得其實此刻我最想要的仍是自由,或許年近三十的我到現在依然沒準備好步入家庭,因為我還忙著以新的朋友、興趣和活動澆灌自己,這其實與翻譯或生子相同,都是某種形式的養育。我突然覺得我並不想急著走向下一個階段,縱使現下生活有諸多壓力,但我隻身一人,沒有負累,因此可以發揮所有力量去肩負。我沉醉於這份自由。

寫到最後徹底偏題,哈,這就是流水帳的真諦吧。

8.19.2013

真實不該是「我們最幸福」


訂閱清單:https://www.facebook.com/lists/10151509099347896

上面是朋友做的社會運動訂閱清單,大家可以訂閱裡面的一些專頁,這樣往後瀏覽臉書timeline時,就會有一種比較衝擊的感覺,除了閱讀臉書朋友們分享的幸福美好生活瑣事,也能同時看到社會上有另一群人是拋下穩定的工作與收入,正在設法衝撞失衡體制,正在身體力行保護這座美麗的島,保護我們。而這種衝擊的感覺才是對的,因為真實不該是「我們最幸福」。

我知道一直分享這些「不清新」的東西有些人會反感,我其實也一直是個很孬的人,分享這些資訊我也會猶豫,會不會被朋友討厭?會不會影響我的翻譯工作來源?可是這是我生長的土地,未來也希望能定居在此,對於嗜血張狂的國家機器,實在無法視而不見。

昨晚我八點半才到凱道,原以為活動應該已經快結束,沒想到從各地前來提出訴求的團體竟然還不斷上台,而且每個團體只能講五到七分鐘,幾乎是一直這樣持續到十點散場。有多少被惡意徵收的房舍、農地、不當的罰款、官商勾結的開發案,而這些受害民眾都只能分到五分鐘。我不會天真以為這些訴求都毫無爭議、這些團體都完全無辜,但大方向依然是對的:我們的政府已經出現問題。

當主流傳媒已不再可靠,我們就需要藉由社群媒體的力量,將這些被忽略屏蔽的資訊傳遞給親朋好友,讓大家從粉紅色泡泡中醒來,意識到我們的安居樂業不會永遠存在,如果我們不守護。


本文轉自臉書


其他文章:
突圍吧!向這殘酷的世界

8.17.2013

極地馬拉松


最近鳥事一堆。今天也是,出門不大開心,回家又面對破爛的房間,因為樓下鄰居在抓漏(從我家漏下去的水),因此我的木地板被挖了兩個洞,床墊給移走,桌上滿是木屑,衣服也搬到另一個房間,亂七八糟。

8.13.2013

跑步雜感


九月準備參加苗栗馬拉松,只報健康組,但直到昨晚才開始練跑,而且第一晚只跑了兩千公尺(寫出來好丟臉啊)。

我回母校練習。小學或許怕打球的人吵到附近住戶,晚間沒亮燈,球場上漆黑空蕩。剛從小門走進操場時,覺得簡直伸手不見五指,但跑了一圈眼睛適應後,發現圍牆外滿街的路燈其實悄悄把光探進校園,老樹小草籃球架典禮台都讓微光摸得通透,跑步和散步的人也從暗夜中一個個顯露出來。

8.02.2013

突圍吧!向這殘酷的世界


你知道「我是人,我反核」這句反核口號真正的意思嗎?台灣社會需要的是英雄或公民?我們如何在爭取社會公義的同時抱持樂觀?

昨晚我和一位相識不久卻一見如故的編輯朋友去聽作家小野先生的講座「突圍吧!向這殘酷的世界:活出夢想、相挺公義」。之所以報名這活動,除了是想拜見童年偶像(誰小時候沒讀過《蛹之生》、《豌豆家族》和《大小雞婆》?),也抱著一點聽佈道似的期待,想解救一下近日關注台灣政治社會動態之後的鬱悶心情。

(照片取自茶館的臉書專頁)

活動辦在信義區的七三茶堂,小店裝潢清爽,而地下室別有洞天,有個能容納幾十人的活動場地,在這地方聽作家演講十分適切──小野先生說數年前他曾主持一個香港節目,節目名叫「文化在野」,意即文化不會是由上而下、操控出來的人為產物,真正的文化永遠從民間產生。我看看這個坐落在學校旁的小茶館,看看周遭那些在傍晚時分從各地趕來在此並肩齊坐、仰頭傾聽的男女老少,突然很可以理解,或許真正的文化就像這樣吧。

以下是我自己整理過的聽講筆記,有些雜亂或寫不分明,請多見諒,若有錯誤請指正,我畢竟是門外漢。此外若有疑竇之處,也可能是我憑回憶書寫,扭曲了小野先生的意思,請指出無妨。

新書:《世界雖然殘酷,我們還是……:生命最痛的省思,最美的領悟》

永遠的在野者

聽這場講座對我來說像上了一堂課,因為小野簡短描述了他和幾位導演推行的新電影運動,以及這些年來蘋果、公視、三台等媒體互動演化的故事(如國民黨主導所謂「黨政軍退出三台」的事件),而太多片段都像小歷史,多數大眾不曾知悉,好比華視納入公廣集團的始末等等。

小野說,有人嘲諷他和吳念真很好命,好像無論誰在朝都能撈到事情做:戒嚴時代可以在中影任職,之後任憑藍綠勢力興衰動盪,小野仍前後當上台視節目部經理和華視總經理,而現在他又成了社會運動的推手,似乎在朝在野都吃得開。

但小野舉自己一九八五年左右到南韓拍片的一次經歷為例,他說那時拍片團隊正好遇上南韓某大學生在抗議活動後遭警察刑求虐殺(這是否讓你想起台灣最近的某樁案子?),韓國大學生上街示威,癱瘓整個漢城(即現在的首爾)。趁一次機會,小野忍不住問一位當地公務員:「你在獨裁政權底下做事,心裡有什麼感覺?」那位南韓公務員答道:「我並不覺得我在服務那個獨裁政權;身為一個公僕和公民,我能做的是就是努力建設出一流的、進步的政府和國家,進步到獨裁者再也無法容身。」後來南韓的政治發展確實如此。

小野說這也就是他一路走來的想法。他和吳念真等人在中影時代拿國民黨的豐富資源,不拍政宣片,而是堅持自己的理念,拍出《小畢的故事》等新電影,扶起楊德昌、侯孝賢等新一代的年輕導演。當時他們的想法是,拍到被(上面的人)發現為止,拍到不能拍為止。當然不久後當他們沒有按照上意拍洗腦電影,而是呈現許多台灣社會中下階層的故事,這種企圖也就被發現了,隨即引來鬥爭的腥風血雨,但由於當時他們獲得媒體同情,各傳媒大書特書,政府碰不得他們幾人,於是都平安脫身。(媒體的力量!)

每個社會都由四大部門組成:政府、企業、媒體和民間;而在朝或在野,看的不是屁股坐哪個位子,而是一顆心放在哪裡,是腦袋怎麼想,是雙手做了哪些事情。無論在哪個部門,我們每個人都能也都該使力。

「好命之人」的社會運動──建設

小野先生的父親總說他運氣好。他二十出頭就寫成《蛹之生》,成了家喻戶曉的「小野」,壯年時整整十年當全職作家,可以在家陪一雙兒女成長(他說兒子讀師大附中時,他曾接獲一個環遊世界拍旅遊節目的工作邀約,他很猶豫,心想這樣就不能陪孩子,結果他兒子聽了這消息激動萬分──他激動地對老爸說:「拜託你去吧,你整天在家裡在我們身邊,沒人爸爸像你這樣,我長到高中了,連想看A片都沒機會!」)。

小野父親說,如果你到五十五歲還好命,你這輩子就算好命了。

小野說五六十歲的這些年來,本該是他的好命之年,兒女都成家,他已經當阿公了;他心想:我可以開始享清福,做社會運動。這時他心裡想的是「建設」的運動,而不是「破壞」的運動。

什麼是建設的社會運動?好比教育改革;好比他受黃武雄老師的邀請,與黃師和徐仁修共同發起「千里步道」計畫,守護人文價值和自然倫理;又好比他參與了柯一正導演發起主導的三一九鄉鎮計畫(紙風車劇團下鄉為兒童義演的系列活動)。

他說台灣人對於建設型的運動非常樂於貢獻,好比三一九鄉鎮計畫就是,他自己也說,當演員在台上演,許多從未看過劇場表演的孩子興奮地跟著跳,孩子們在台下站著看,在暗夜的月光下隨著翩然起舞,那景象多麼動人(聽到這裡,我想像那畫面,不禁落淚)。

三一九計畫非常成功,不僅企業和政府爭相贊助,民間出力也十分驚人,許多金主捐完錢,來表演現場見到孩子們看戲的樣子,感動地說,還想捐更多。

另一種社會運動──「破壞」

但不是所有社會運動都能走溫情與建設的路線,有另一類的社會運動是追求社會公義和人民福祉,過程往往必須破壞,得抗爭,得反動,諸如國光石化、關廠工人、反核、洪案、大埔、服貿協議等事件。

面對這些訴求,台灣人往往警戒得多,畢竟大家捐錢是希望貢獻價值,是想建設而非破壞。而這也是為什麼柯一正導演在推動「反核四,五六運動」時,極力與叫好叫座而續辦的三一九鄉鎮計畫撇清,他不願紙風車劇團跟自己參與的這些公民運動扯上關係,惟恐影響形象正面的三一九計畫在企業和民間的號召力。

即便是肯定這類破壞型社會運動訴求的人,不少人也都希望「捐個錢了事」,台灣人的愛心以及對許多社會事件的關懷都是一次性的,捐錢的心態像「買贖罪券」,之後就可以安慰自己:我捐過了。因為大家都是為生活奔忙的小老百姓,今天出席活動或捐了錢,明日依然得為了五斗米忙上班去,而且這週有這週的事件,下週仍會有新的事件發生,於是我們關注的時間極短。

我聽到這裡滿心慚愧,因為我正是這種人。我會在社群網站上瘋狂分享社會事件的消息,看完新聞我會久久無法平復心情,還有我特愛捐款,各種非營利的號召我都捐。我捐錢給翻譯工作不可或缺的維基百科,但從未自己花時間參與編寫內容;我每月捐款給綠盟,但從未參與任何活動;所有社會活動我都在意,但我從未跟著走上街頭。我捐款時正是懷抱一種買贖罪券的盤算心情:工作好忙,如果上街得花大半天,捐款的金額卻只要兩小時就賺回來,那就讓我捐兩小時就好吧。而且我甚至不是一個稱職的鍵盤正義使者,因為我對於所有議題的關注都只能維持幾天,在網路上看個幾天,心情太低落之後,我依然會因為資訊焦慮而上臉書或瀏覽Google新聞和各大時事評論網誌,但我會只看摘要,提不起勁點擊進入每個連結,因為那些書寫我們政府、超現實一般的細節太過駭人,我每隔一陣子就會覺得自己必須休息幾天才能再次面對。

前兩天看到奧斯卡學長的一段文字,也是類似的當頭棒喝:
……郝明義的這篇文章,真是打了不沾鍋好大一個巴掌。最近台灣有太多動盪,也聽到不少人覺得煩了累了,但如果因為這樣就不管不說不在意,那其實台灣也就完了。
我們之所以需要受教/育、要有修養,也就是要能夠好好耐著煩,面對著生活中有些無奈卻一定得正面迎擊的事情啊。

社會運動的嘉年華

照片取自自由時報

柯一正導演、小野先生等人發起的反核四五六運動從三月至今已舉辦二十多次,每週五的晚上六點準時在中正紀念堂開始。小野說,他們會先做「國民反核操」,接著活動包含核能知識演講和音樂表演,此外他還發明了划酒拳般的「核四拳」,玩的人邊划邊喊:蓋核四啊蓋核四,blah blah blah……

聽起來歡樂得近乎荒謬,不是嗎?但小野解釋,近年來他們這些導演發起的社會運動都不帶太多悲情,因為在政府持續失控、社會事件層出不窮的情況下,許多人已無法再承受太多悲情。想想我自己的耐受度吧,我想我很可以代表一般大眾,如此這種策略也就不難理解。小野說,社會運動要達到訴求就必須長久,必須設法讓我們短暫的關注持續延燒。就讓嘉年華般的歡樂氣氛強化參與者的韌性,讓大家邊划著嬉笑核四拳,繼續捍衛正經嚴肅的訴求。

照片取自犢講座活動相簿


英雄與跟隨者

小野說,他從小就是十分自信的孩子,加上少年得志,遇到許多事情經常覺得「有我出馬就沒問題了」。日前台大學生洪崇晏在抗議大埔事件中頭部受傷,警察仍堅持逮捕,小野接到消息,稍稍猶豫後還是趕到中興醫院。他到現場,十分帥氣地上前對員警說:「我是小野,我想了解現在是什麼狀況。」他想或許可以使力改變情勢,沒想到警員完全不認識他,還打電話回警局請示上級。

小野說,他想像警員和長官的對話應該如下:

警員:報告長官,有一個叫什麼「小野」的人來干涉,請問該如何處理?
長官:什麼「小野」?為什麼現在連日本人也要來管我們的事情捏?

(小野說到這裡全場哄笑,我也轉頭對朋友亂說:「小野太郎~~。」)

後來是機緣之下,當場有人出手相助,洪崇晏才未遭警方逮捕。像這類的情形,讓小野發現「英雄主義」並非總是管用,社會運動需要廣大的支持,需要成熟的公民意識。當人人都是樂於奉獻關懷、行使權利的真正的公民,集體所能施展的力量將遠大於勢單力薄的所謂「英雄」。

小野說,他也意識到自己其實只是個追隨者,許多社會運動一開始他其實了解得並不透徹,不一定在第一時間參加,都是跟隨著許多帶頭的「英雄」一步步走來的──好比對許多議題都用心蒐集資料、了解透徹的戴立忍導演,好比罹癌後搬離市區靜養、卻在這一波波社會運動下復出搬回台北籌組「反核四五六運動」和「透明人聯盟」的柯一正導演。


順帶一提,我聽了小野解釋才知道「我是人,我反核」的活動就是柯一正先生發起的;這句口號許多人聽了反感,覺得「不反核的難道就不是人嗎」,但原來柯一正提出這個口號,是因為馬總統說「沒有人反對台灣政府的核能政策」,柯想傳達的是「明明就有活生生的台灣人民在反對」。

Ooh la la, on a pas le droit de faire ça!(啊,我們沒有權利這樣做!)

這是我之前譯的法式育兒書《為什麼法國媽媽可以優雅喝咖啡,孩子不哭鬧》裡頭提到的法國童言童語,法國小兒會流行這樣的說法,是因為法國父母管教他們時,說的不是上對下威嚴的「不可以xxx」、「不行xxx」,而是訴諸理性平等的「你沒有權利xxx」。

這幾個月我有兩位多年好友先後懷孕,雖然她們的小朋友還沒出生,我卻已能從他們父母的長相和個性想像小朋友的模樣,而一想到這些值得守護的下一代,我就更能感受社會運動的迫切:我們的爸媽那代掙給我們的是一個富足且(堪稱)自由民主的社會,而我們呢,我們要給無辜的下一代一個有核電廠未爆彈、深受不對等服貿協議所苦的辛苦環境嗎;我們要讓公民意識沉睡、讓原本該服務人民的公僕為所欲為嗎?我們沒有權利這麼做!

我也不想再看到網路上愛用的「鬼島」一詞了,儘管這是嘲諷用法,但根本一點不好笑,鬼島上住的應該是一群躲在暗處嗚咽抱怨、實際上幽幽無行動的鬼,但我們是一群可以在白日下採取行動的人,一個有歷史也有未來、活生生的社會。

我希望自己能懷抱多些樂觀:想想黑道橫行、虐兵、官商勾結、不透明的政治決議等事,在網路社群興起之前早已存在,只是在如今人人皆媒體的情況下,這些黑暗面得以被挖掘出來,群眾也被激起了公民意識,因此這或許是一個滿壞的時代,卻也是一個很好的時代;我們正睜開眼,真正看清我們的政府哪裡失控,也正要開始努力改變;我們要持續監督,無論誰當政,我們都要永遠在野。


8/3補充:原來主辦單位提供了全程文字轉播,內容比我寫的詳實多了,大家不妨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