貝貝與我

昨天下午到人家家裡做客，跟五歲女孩貝貝玩了整個下午。過程全由貝貝主導，我完全是她的囊中物。

我們的交往過程如下。

我一進門，對貝貝笑笑，打了招呼，她露出嫣然一笑。

接著在餐桌上她開始默默觀察我。

午飯後，我坐在沙發上聽人聊天。貝貝眼巴巴望著我，我就拍拍身旁空位說：「來，妳坐這裡。」貝貝於焉發動攻勢。

小妞先是抬頭望著我，甜甜地說：「阿姨妳好漂亮。」以直球派的破冰方法瞬間融化女人心。

我：「妳也好漂亮。」

貝貝笑著說：「謝謝。」（阿姨在心中筆記：面對他人的稱讚要大方接受。）

接著小妞立刻切入正題：「阿姨我們來玩！」然後便是夢境般的三個多小時。

我們永無止盡地玩拼積木、丟球、踢球、鬼抓人、找烏龜（家裡養的巴西龜四處跑）。

接著是重頭戲扮家家酒：我扮演小熊，吃她用積木做的茶、冰淇淋和披薩。

整個過程如下：

貝貝：「小熊你要不要喝茶？」 

芃芃熊：「好，謝謝。」（一飲而盡） 

貝：「小熊你要不要吃冰淇淋？」 

熊：「好呀謝謝。」（稀哩呼嚕吃） 

貝：「小熊你要不要吃披薩？」 

熊：「喔，好。」（咬） 

貝：「那小熊你要不要再喝茶？」

就這樣無限循環，小熊一下午喝了二三十杯茶。後來我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就說：「小熊不想再喝，小熊生病了。」心想生病總可以躺著吧。

貝貝：「我帶你去看醫生。」 

芃芃熊：「可是我怕打針，也不想吃藥。」 

貝貝醫生：「沒關係，醫生說不用打針也不用吃藥。醫生說，熊熊你多休息，明天就會好了。嗯，總共一百元。」 

芃芃熊心裡OS：這樣就要收一百元...... 

貝醫生：「來，你給我一百元，我找你一千元，剩下的就當你之後的零用錢。」 

熊OS：再沒聽過比這更合理的安排了。

***

我緊跟著貝貝玩各種遊戲，很快累到出汗。

這時貝貝又說：「那現在我們要玩什麼？」 

我：「我們可以坐著聊天嗎......」 

貝貝：「好啊──天天天天天天天！哈哈我爸比都跟我這樣聊天！那現在還要玩什麼？」 

我：「那我們來玩『休息』......」 

貝：「好啊，要玩幾分鐘？」 

我：「一百二十分鐘。」 

貝：「不行那太久了！我數到一百就好。」然後她在十幾秒內數完一百下。

 ***

貝貝就這樣整個下午在客廳裡奔馳。我偶爾哀求：「可以休息一下嗎？」小妞就說：「我沒辦法休息！」或者我們一停下來靜了兩秒（真的是兩秒），她就立刻開口定義這段空白的時間：「好無聊！」

***

貝貝提出的所有遊戲我都不想再玩。她說：「那妳想玩什麼？」

我：「來玩......來玩比腕力！」

渾身散發粉紅光芒的可愛女孩貝貝當然沒聽過這種遊戲。「什麼是比碗力？」

我邊示範邊說：「就像這樣，看誰可以把對方的手壓到桌上啊。」什麼遊戲可以坐著玩又不必花費太多力氣呢，對付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羽量級小女孩，五十公斤重的蠻力阿姨再想不到比這更好的遊戲了。

事後我跟貝貝的舅舅提起這件事。

我：「我就這樣把『比腕力』這個活動種進了貝貝的腦裡。」

貝舅：「貝貝原本搞不好會成為一個科學家，但就因為妳，她可能從此決心成為舉重選手。」

（阿姨鄭重聲明：這樣很政治不正確喔。）

***

後來我硬是賴皮倒在沙發上，露出要休息的堅定表情。

幾秒後，貝貝默默挨上來靠著我說：「阿姨，妳知道，我們就只有今天可以玩（因為我是新朋友，她不知道以後還能不能見到我），所以──我們可以再玩一下下嗎？」動之以情、讓對方從自己的角度思考，真是談判高招，令我覺得不答應就太不通人情了。但五歲小童的「一下」跟二十八歲女人的「一下」定義根本不同啊。

***

也有一些安靜下來的時刻。

有一度貝貝牽著我的手，我們在寬闊的家裡四處走，她告訴我她喜歡的男生，我也隨意找話題和她閒聊。

我：「那妳每天幾點起床？」

貝：「六。」（不知道為什麼她不說『點』。）

我：「那妳晚上都幾點睡覺？」

貝：「九，或十......或十一......或十二。」

阿姨心想：好誠實的孩子，我要把這把金斧頭和這把銀斧頭都送給妳。阿姨也經常混到「十二」甚至「一」才睡耶。

接著貝貝突然甜滋滋笑著說：「其實我們這樣也算是在聊天了。」阿姨的心再度融化。

***

最後她帶我到放玩具的儲藏室，她想看她「小時候」玩的拼圖（她的小時候就是一兩年前吧）。拼圖在高高的架子上，她搆不到，而我太少根筋，竟沒想到該抱她上去拿，就那樣杵在原地。

貝貝眼珠碌碌轉動，幾秒後終於有些害羞地開口問：「我五歲，妳抱得動我嗎？」

小妞兩句話就說出她的憂慮和希望，多麼直白，妳這麼惹人疼，就是七歲我也照樣把妳抱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