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為人母

去年底，夜裡躺在床上，下腹隱隱抽痛，不像經痛，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感受，我開玩笑跟阿宏說，會不會懷孕了，但心裡覺得根本不可能，因為自己患有多囊性卵巢症候群的關係，似乎不易懷孕，結婚已經近半年，每個月肚皮都毫無動靜。

隔天不抱希望去驗孕，心想死了心，月經就會來了，月月如此啊，沒想到映入眼簾的是這番景象：

清晰的兩條線！

當下在廁所裡就忍不住哭了，滿腔的感激，感謝這個小生命來找我。



**

懷孕初期害喜，很少真的吐出來，永遠只是作嘔的感覺哽在喉間，原本拿其他孕婦照三餐吐的例子來安慰自己，但直到有幾次真的吐了才知道，原來吐出來倒舒服，反而是作嘔感真的太可怕。噁心的感覺日夜不停歇，只有吃東西及吃完後的幾分鐘內能稍微緩解，偏偏味覺嗅覺能接受的食物非常少，幾乎只能吃澱粉或重口味料理，於是每天白天都在想，今天什麼食物能讓我不作嘔，每晚阿宏也都盡早下班，帶我到附近餐館或夜市覓食，殷殷討好我的口鼻和胃，努力碰運氣。這時期讓我了解，孕婦說的厭世感是真的，一點也沒有誇大，我當時每天奄奄一息坐或躺在沙發上，害喜比後期的不適、甚至照顧新生兒的疲憊都要令人難受，會讓人不敢生下一胎。

歷經初期的噁心和出血、中期的宮縮和後期的嚴重水腫、失眠以及各部位疼痛，我竟然算是順利地來到預產期前夕。女兒沒有退房的跡象，每夜在肚裡踢著媽媽的膀胱和肋骨，我索性天天工作到半夜（反正失眠），上床躺到六七點或八九點仍無法入睡，便起床吃早餐，早飯後就能累得一覺睡到中午後，下午開工翻譯，就這樣度過煎熬的最後幾週。

下肢水腫導致腳踝消失，腳的皮膚被撐破，微血管也破裂，又痛又發紅發黑。腳大了超過三號，買不到鞋，出門只能穿夾腳拖。

**

因為宮縮的關係，不敢多走動，加上水腫，以及食慾奇佳（話說這也不是懷孕後的事），孕期共胖了近17公斤，也一併把女兒養成了巨嬰，出生時重達3440克，我肌力不佳、胎兒太大也導致生產時吃了一番苦頭，留下一些後遺症，女兒最後是被壓肚子加真空吸引出來的，但實在感激我的產檢及接生醫師——新光醫院的蕭國明醫師，他堅持到最後，讓我能順利自然分娩，不必承受吃全餐之痛。

生產的過程就不贅述，當下當然狼狽痛苦不堪，而且我太晚到院，加上胎心音不穩，被麻醉師宣判不能打減痛，我竟然就在沒打減痛的狀態下分娩，完全在意料外，但真的生完聽到女兒哭聲，一切全忘了。

生產的痛有多痛呢？網友說像被火車卡車等碾過來又碾過去，或者像被腰斬或被鋸骨頭，每人痛覺不同，青春期時經痛嚴重的我，覺得陣痛其實沒那麼痛，就是嚴重經痛的好幾倍吧，會讓人喪失理智呻吟，但還沒到想死的程度。（這麼說有幫助嗎...）真正可怕的是我因為呼吸不當，子宮頸腫脹，不斷被護理師和醫生撐大子宮頸，生產這件事我最害怕的就是內診，沒想到最後竟被撐子宮頸數十次，真是命。

**

生完後了解母愛也是逐漸培養的。產後每四小時要到哺乳室哺餵母乳，頭一兩餐我餵完後，甚至能狠下心把哭泣的女兒「交還」給護理師，頭也不回地回病房，但餵了幾餐後，看到這頭小乳獸是這樣幼小無助，如此仰賴我的乳汁，我開始調鬧鐘提前起床準備，以便在接到護理師電話後以最短時間飛奔去餵奶（產婦腳開開地快走，景象煞是好笑），半夜也不中斷，經常是第一個到、最後一個走。第二天起奶水不足，寶寶吸得又累又生氣，會邊發出生氣哼聲，邊啜泣邊吸奶，讓人看了心疼，因為她好氣好餓，卻又別無選擇，我怕她喝不夠，往往一餵就是一個多小時甚至近兩小時。

**

新光醫院的醫生、藥劑師和護理師視病如親、態度友善，給產婦極佳的照料和精神支持，與我以前在其他醫院的經驗迥然不同，非常非常感謝這群偉大的白袍天使。

**

出院後入住月子中心兩天，我因為不習慣關在狹窄的房間裡、不斷有人進出房間打擾，以及月子中心護理師對於哺餵母乳的強勢態度，加上產後併發症頗多，情緒低落，此外我和阿宏都捨不得把孩子丟在嬰兒室，經常母嬰同室，如此住月中根本沒價值，我們就提早退房回家了。跟阿宏兩個人自己照顧寶寶雖累，但在寬敞且用品一應俱全的自家畢竟自在，又有爸媽幫我做月子，煮我喜歡的食物，營養均衡但口味清淡，加上照顧孩子、做家務的活動量大，傷口復原得很快，身心狀況也不錯，且水腫也很快消去，現在只比孕前重5公斤（這些應該就是貨真價實的肥肉了...）。女兒從一開始的天使型寶寶，到這兩天轉性，啼哭不休，我每每看著她，都還是覺得她好可愛，滿心感恩，我竟然就這樣成為人母；寶貝，謝謝妳願意來找我和爸爸，我們會努力把妳養成一個健康、快樂、自由且勇敢的人。

**

原本想好好寫一篇文紀念懷孕和生產，但產後時間和腦力都變得瑣碎，最後真的又淪於流水帳了，這也許是育兒生涯的絕佳象徵吧，時間的長河切割了為人父母的時間精力。但在一次次的洗屁屁餵奶哄睡當中，稚嫩的乳獸成長茁壯，而走過這轉捩點的新手父母，也要學習展開另一種生活，這何嘗不像另一次人生。